2016年10月25日星期二
金太陽
那還是在我很幼小的時候,母親就辭世了,父親壹手攜著我,壹手攜著長我兩歲的幼姐,幾步壹回頭地離開故鄉,送我們進城念書。村莊裏有我們家的草房,白翅黑尾的喜鵲在高高楊樹梢頭作巢,夏天,我們家菜員裏的瓜果五彩斑斕,那是媽媽種的——“媽媽!”……
多少年過去了。
記憶真是個奇怪的東西,它可以嚴嚴地封存起來,人在不知覺中帶著它,走進遠方和時光。在遠方的城市裏,我上完了中學,下了鄉,後來又回城,結婚,生活中又發生了多少的變化呀!盡管成群結隊的美麗蝴蝶依然在故鄉原野飛舞,舊日還醒著,但我的記憶卻在不斷紛飛的日了中睡著了,夢境正酣。
心靈創口上最硬的壹塊疤長死了。要不是我後來生活中的壹次重大變故,我也許永遠不會再打開那扇重重大門(這在我是多麼的不情願)——重新回復到那個遙遠、親切的時刻,使我又壹次聽到了稚嫩的、淒然的、然而萬分熟悉的呼喚……。
二十九歲的時候,竟外的癌癥奪走了妻子,這對於我不啻是個最沈重的打擊,那壹年我們的小女兒還是個娃娃呢,剛失去母親的幾天,白胖胖小腿晝夜踢著我的肚皮,眼淚和鼻涕都流在我脖子裏……
小女兒心中總燃著對媽媽的思念,她能壹清二楚記得:哪條白毛巾是媽媽用的,媽媽帶她走過哪條街道,在哪塊草地看見壹群晶亮的鴿子向藍天飛去,我很驚異,也重新理解了失去母愛是人世間最難彌補的損失,需要怎洋經心愛護、關切和溫暖呀,星期六從幼兒員長托接她回來,晚上,我睡著了,還感到有壹雙小手在夢中摸索著,尋找著,輕輕呻吟,象壹只離群孤索的小鳥啁揪唧唧……
又是壹些年過去了。如今小女兒快長大成人,每天背著書包小鳥壹洋快樂蹦進蹦出了,她的臉上永遠有壹個淺淺、可愛笑渦,象她媽媽。我很忙,繁重的工作和諸多瑣事使我無睱憶及從前,而需要把更多的精力傾註現在。偶爾,在天氣好的星期日,帶她去距家不遠的郊外散步,那是壹個春天,天空湛藍發亮,大地初吐萌芽,我慢慢地吸著壹支煙,走在後邊,而小女兒已經跑進前面的壹塊草地了。
“爸爸,妳看!”
她舉壹支金燦燦的野花,金光四射,剛捏斷的細長莖子還冒著白漿。再看腳下,遠處,盡是這種金黃花朵,映得草地壹片金晃晃。這些花朵很小,但交熾著,輝映著,才顯得不凡,生命微小光輝經過聚攏和折射,因而得到了壯麗和升華——我感動了……
“媽媽”,我默默喃語,這些年,我和女兒,其實世界上所有的人,擁有媽媽和失去媽媽的人,不都在懷念媽媽,呼喚媽媽,並永生永世受到媽媽的照拂麼?我們永在媽媽那裏汲取營養和力量——
“媽媽!”我緊緊擁著女兒,女兒也緊緊擁著我。咚咚的心跳彼此都聽得到。可能命運給人的每次打擊都伴有深刻體驗,我由此聽到了人世間最驚心動魂的聲音,這聲音來自天上,人間,心的最深處,生命的最高與最深層次的歡樂和痛苦的巔頂和深淵,我感到深深的戰栗……同時,也有壹股巨大幸福暖流瞬間通過全身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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